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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卷 回到反派黑化前 第19节

  

她推门进去,莫软软见是她,连忙伸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,眼圈红红的,还肿了一圈,看上去有些狼狈。

“怎么我每次见你,你不是要哭,就是已经在哭了。”湫十扯了下嘴角,朝前走了几步。

屋里萦绕着一股十分浓烈涩苦的药味,墙边的窗子支起了一半,时不时有微微的风吹进来,带来墙角下一种白色小花的香气,莫软软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在床边,寸步不离地守着。

床榻上靠着软枕半坐起的男子黑发如墨般散落,脸色十分苍白,像是许久未见过日光的病患,唇上毫无血色,还因为干裂起了些皮,是湫十从未看见过的虚弱样子。

湫十对这位天族的小仙王没什么好感,但既然是客人,该客套的还是会客套几句。

“他怎么样了?”湫十问守在边上的莫软软。

“长老来看过,情况已经稳定住了,他身上的伤不算严重,好好用灵药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。”两人难得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,莫软软含糊其辞地答了几句,显然有所隐瞒。

说到底,骆瀛受伤的时间太巧合,鹿原秘境开启在即,他一出事,天族的顶尖战力不比从前。妖族和天族不论走到哪都是竞争关系,跟敌人透底,就是在给他们机会。

湫十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,道:“那这段时间,你就在驿站里好好躺着修养吧,需要什么东西,跟外面的飞鱼卫知会一声就行。”

“多谢。”骆瀛慢慢朝她点了下头,声音沙哑。

“程翌怎么样,伤得重不重?”湫十自己给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,又问起这场祸事中另一个受伤不轻的人。

莫软软伸出手指,指了指旁边的房间,道:“安排在了隔间,云玄才去看过,还没有醒来,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。”

“他原本就是重伤之躯,这样的情况下,还能闯入骆瀛的小雷霆领域救人,生受一击而不死。”湫十闭上眼,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,半晌,得出结论:“他的那件灵宝,很了不起啊。”

“我让人去查了这个程翌的出身背景。”莫软软眉尖蹙了一下,接话:“他的生父是黑龙族二长老,但他从小过得不是很如意,族人总因为一些原因排斥他,就连他的父亲,也从未给过半分好脸色。”

“很奇怪。”莫软软看了湫十一眼,“长老去看他的时候,说他天赋不错,修为也并不差,这样的苗子,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,他的父亲为什么不待见他呢。”

湫十能查到的东西,莫软软同样能查到,这样的说辞,湫十已经从重影那里听过一次了。

“你查不出来什么原因?”湫十反问,“黑龙族叛离妖族,依靠天族,现在是天族臣下,你有心去查,那边能不告诉你原因?”

“只说是程翌自身性子孤僻,不喜与人来往,久而久之,族人便也都不爱同他往来玩耍了。”

这套说辞漏洞百出,但黑龙族要这么说,莫软软也不能强行让他们给个合理的解释,只好将这些真的假的话全部听着,自己再去分辨。

“你说,这是不是就是个巧合?”半晌,莫软软出声:“我仔细想了想当日的情形,骆瀛的失控来得突然,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半分预兆,那个程翌,就算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能算出这些,然后专程等着,用自己的性命搏一个对我的救命之恩吧?”

“还有你说的白云山之事,距离现在,已有万年,那个时候,程翌才多大?”

若是那个时候,他就有那样的城府和心机了,那得多可怕。

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。

“而且。”莫软软一条一条认真分析:“他若是早知你的身份,在你养伤期间,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揭穿,何必装聋作哑放你离开,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曾告诉你。”

湫十点了点额心,须臾,低低地叹了一口气,不得不承认她所说有理,“若不是如此,我早让他自食恶果了。”

“你打算怎么安置他?”湫十问。

“等他醒来罢,看看他想要什么,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,我都会应他。”

湫十想了一下,从空间戒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,她挑开盒子上挂着的小锁,一股奇特的异香迅速充斥整个房间,两颗红色的丹丸静静躺在黑盒中央,丹丸浑圆,上面蒙着一层淡淡的灵光,细看之下,无数金莲在光雨中坠落,一看就非凡物。

“这个。”湫十将盒子盖上,往莫软软的手边松了松,“帮我送给程翌。”

莫软软没有立刻去接,而是看了她两眼,有些奇怪地问:“他就在隔壁,你可以当面给他,怎么要我给?”

湫十脊背往后一靠,似笑非笑:“都上过一次这样的当了,还来第二次?”

“驿站人多眼杂,谁知道这回天族又要放出怎样的流言出去,我禁足才解,不想再惹事。”

莫软软抿了抿唇,半晌,还是伸手接了那个盒子。

“你想去看他,就去看吧。”

“驿站二层一半都是天族的人,没有我的命令,没人敢乱说些什么。”莫软软的声音很软,奶乎乎的,再有气势的话语,由这样的语调说出来,都没有任何威慑力。

湫十长得好看,是那种孱弱病态的美,盈盈楚楚,不胜娇柔,两条细细的眉蹙起来的时候,宛若西子捧心。

笑起来又像一朵向阳开的太阳花,暖融融的,让人目光不由自主跟着打转。

“莫软软,你可真是——”湫十的视线停在她捏着盒子的小肉手上,声音里的笑意有些藏不住了:“傻里傻气的。”

看久了,居然还有点可爱。

莫软软闻言,有些委屈地去下意识拉骆瀛的袖子。

“行了。”骆瀛还在养伤,湫十没忘记自己是来探望病人的,没打算跟他们起冲突:“把东西给他就行,我人就不去了。”

“秦冬霖脾气不好,我要是顶着一身黑龙的气息去见他,之后几天,都别想他有个好脸色。”湫十在这方面,总是能精准揣度出秦冬霖的所思所想,并根据这些,联想出他之后的脸色,心情以及冷脸的天数。

“我不多说了,你好好休息,鹿原秘境快要开始了,照目前的形势看,你们天族可并不占优势啊。”

湫十拉开椅子,起身朝门口走去,衣裙飘动,背影纤细。

陡然间,她的脚步微顿,眼前恍若天旋地转,身体里的力气如流水般淌出来,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掌用力捏着攒着,呼吸间都带着支离破碎的玻璃渣。

她手指蓦的搭在了门框上,纤细的指骨一瞬间用力到发青泛白。

短短一瞬间,外头的日光,驿站的摆设布置都在她的视线中飞快远去。

湫十像是被硬生生扯入到了某一场梦境,或是某一个人的回忆中。

天宫的大殿上,莫软软褪去了脸上的青涩、稚嫩,她身着凤衣,高坐在云鹤台上,身前是满殿朝臣,他们归俯在地上,是对帝王绝对臣服的姿态,骆瀛为朝臣之首,他单膝触地,金甲玄衣,左臂处却是空荡荡的一截盔甲。

唯一站着的人,是站着莫软软身侧,同她穿同色服侍的程翌,他侧脸清隽,笑意温柔,依旧干净得像白雪。

等朝臣行过礼,站起身,程翌朝着莫软软伸出手,声线清润:“软软,我们走罢。”

不,不止这些。

还有湫十自己。

尸山血海的秘境中,一蓬蓬温热的血从眼前炸开,另一个湫十不断地催动手中的匕首,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对付冲上来的黑影。

她好像已经没有再修琴道,一张小小的脸上沾着血污与汗渍,发丝软软地贴在额前,狼狈得不成样子。

身边没有宋昀诃,没有秦冬霖,也没有伍斐。

只有她和被逼入绝境的程翌。

她以为她会死。

但她没有。

刺目的剑光从后侧斩,擦着她的左耳,将眼前的黑影荡尽,婆娑剑的威力被他施展得淋漓尽致。

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情况下见到秦冬霖,湫十头一次没有上前拽着他呜呜咽咽,而是远远地看着,跌坐在程翌身边,连头也没抬第二下。

冷漠异常的不止只有她,秦冬霖更是没往她这边看一眼,他在远处吩咐清点了妖族的人数后,直接从她身边踏了出去。

像是从未有过交集,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半句一样。

他们,何以陌生至此。

时光以湫十接受不了的速度在眼前飞快流转、倒退,而后回归正常,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,心尖像是被尖锐的针狠狠扎了几下,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一声接一声,快得根本不受控制。

“湫十?”身后有椅子挪动的声音,莫软软朝她这边走来:“你怎么了?”

湫十深深吸了一口气,她伸手抹了一把脸,脚步踉跄了一下,踏出了门槛。

“我没事,刚刚想起了一些事。”她不愿多说,直接一步踏入空间裂缝,消失在原地。

她要去见秦冬霖。

现在。

立刻。

第24章三更

秦冬霖这段时日都歇在临安城,阮芫买的那座院子里。

时值春夏,各种花与草、蝶与虫以如泉涌般的速度从茂密的荆棘丛、青翠欲滴的草丛间冒出,一到早上,院落里虫喃深深,不知名的鸟在枝头悠闲地唧啾,哪怕没有访客,也热闹得很。

湫十到的时候,阮芫正扛着柄花锄浅浅地理出地面上一层细土,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袋香囊,打开袋口,从里面倒出一层细细的沙,在阳光下透出鎏金色泽,混入泥土之中,软软的攀附着,很快就被吸收干净。

这个时节,正午的阳光并不烈,带着融融的暖意,给万物镀上一身绚丽的金,这样坐落在田园间的小院落,像是从画卷中舒展开的一个角落。

“阮姨。”湫十在院外的时候,就已经收拾好了神情,这一声阮姨喊得甜腻腻,带着少女独有的娇俏和撒娇意味,能听进人心坎里去。

“小十?”阮芫一身浅灰色素衣,看着宽大,颜色有些像道袍,是侍弄花草时才穿的衣裳,她撑着细细的花锄,回头一看湫十,温柔地笑了笑,问:“来找冬霖的?”

数万年的时光,湫十来找秦冬霖的次数不知道多少回,导致现在不论是秦冬霖的父母,还是他身边得力下属,见了她,总要这么笑着问上一句,看似为询问,实则为调侃。

“也来看看阮姨。”不得不说,湫十真要想哄人的时候,嘴巴就跟抹了蜜糖似的,每一个字眼都是甜的。

阮芫只有秦冬霖一个儿子,面对这个自小跟儿子定下婚约的好友家女儿,是真心疼爱与纵宠的。以至于湫十在流岐山的待遇,基本跟秦冬霖平起平坐,俨然是半个主人。

身边有女侍递来干净的帕子,阮芫细细地将手指上的泥土擦干净,又跟湫十低低说了两句别的,而后含笑指了指北边的一排小屋,道:“冬霖昨日回来得有些晚,方才练了剑,这会应是在屋内洗漱。”

“等会拉着他一起来用早膳。”阮芫捏了捏湫十的手掌,笑道:“你不来,他都不理会我。”

修者不重口腹之欲,吃喝在他们眼中只是件闲来解闷的事,偶尔尝尝滋味。秦冬霖却连打发时间都不愿意,他情愿一头扎进密室或者剑室里,也不愿在这些事上浪费精力,阮芫嫌他跟木头似的无趣,每回只有湫十来,他才鲜活些。

阮芫喜欢看到这种鲜活。

“去吧。”阮芫拍了拍湫十的手背,还很贴心地为北边那排小屋设置了结界。

几乎就在踏入结界的那一刻,湫十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。若说之前的那些荒谬是大梦一场,那么方才呢,一而再再而三的异象,几乎容不得她不多想。

若那些都是现实,是曾经发生过的,或是以后会发生的事呢。

湫十不由得想,如果那日,程翌的事她跟家人犟到了底,宋呈殊一气之下下了密杀令,她发现了这件事,带着还在昏迷中的程翌连夜出了城。

真到了那个时候,她不会主动用留音玉联系秦冬霖,而秦冬霖就算到了临安城也不会闯入主城。

她会不会凭着一口气,背井离乡,几乎舍弃一切。

身份,地位,亲人,好友,故乡,甚至从小修习的琴道。

湫十控制不住的去想那个情形,若是以上种种确有其事,那么她和秦冬霖再次见面时,会是个怎样的情形。

她带着程翌一跑,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就相当于被坐实了,就算主城和流岐山同时声明两人并无婚约在身也无济于事,他出世即是天之骄子,那样明里暗里的或嘲笑或调侃的话语,他那样心高气傲的性子,如何忍得下来。

那将成为他身上最大的一个污点。

换而言之,秦冬霖带着一个女的跑了,留她一个面对外界数之不尽的流言,再一次见面的时候,她能提着剑上去把他捅个对穿。

湫十倒情愿他这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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